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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们一行人去茶室坐,从糖聊到盐,从盐聊到制盐源头的人。

    刘进贤再引导几句,话题自然聊到各盐场的刺头们。

    能被盐课司职官熟悉的刺头,才是他们本次的主要目标。

    这批人煽动之后,再根据下属官吏的反馈,去寻摸小刺头,让他们结成同盟。

    这件事急不得,谢星珩列出名单,等刘进贤详细打听过,又做了一番筛选,初次只选了三个人进行煽动。

    余下的人或是淘汰,或是挪后。

    他们要徐徐图之。

    煽动开始时,舆论也随之散布到民间,让他们身边的环境发生变化。

    内部有生存需求和生存压力,外部有环境诱导。只等盐价上调,税务上涨,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    他们集结与否,是朝廷的选择。

    文世昌助攻,让谢星珩短暂的拿到了主理盐务的权利。比不得盐课司的权利,但过远远见几个人,轻而易举。

    这是谢星珩来到海城以后,第一次去盐场巡视。

    沿海而建的晒场,早早迎来了燥热的夏季。

    空气里的咸腥加倍,在这里,一眼看去,只有人、盐、灶。

    白花花的盐田里,来来往往穿梭着黝黑的人。

    排列有序的灶台,升起一股股灰色的烟。

    肥头大耳的官吏,管理着瘦骨嶙峋、衣不遮体的百姓。

    他们很多人,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,赤脚在地上行走。

    沿海而居的百姓,渔民数量比盐户少,他们家家户户都要制盐,每家都有定额的数量。交不出来盐要罚,私自加灶多制盐,也要罚。

    这是灰白的世界,与这个城市的繁华完全相反。

    海城最大的义庄,就设立在沿海区域。

    这里的棺材现做现卖,连带卖草席与火葬服务。

    从盐场出来,没走多远,才绕过两条街,经过几处民房,谢星珩就看见了义庄。

    火葬的价位,都要一两二钱。

    若是自己背来柴火,带只瓦罐装骨灰,可以便宜二钱。

    百姓们通常选择出钱。

    因为他们还要制盐,柴火是必须品。

    连年制盐,他们捡柴砍柴都难,换算过来,用义庄的柴火,还便宜一些。

    他们还可以跟别人家合烧,更省一些。只是分装骨灰时,要仔细点。

    谢星珩站在义庄外,还没进去,就听见好些孩子在撕心裂肺的哭,也有很多少年人磕头求人买。更有众多妇人夫郎跪在男人尸体面前,满脸麻木,插标等人来买。

    这般人间炼狱的场面,竟真的有人拿着一吊吊的铜板,游走在里面,一个个捏着或大或小的人的下巴,让人拿水泼他们脸,看着样貌,精挑细选。

    谢星珩眸光含怒,跟着他出来的安家兄弟在他旁边低声劝道:“大人,我们不能久留,这附近很多眼线。”

    安家兄弟出自盐帮,底层百姓有多苦,他们再清楚不过。

    当年若不是宋威买了他们兄弟,他们恐怕早已白骨化土,不在人世了。

    这些场面,他们见过,也深知内幕。这不是他们能碰的,也不是他们帮扶得过来的。

    哪怕后来盐帮壮大,他们吸纳了很多兄弟,也借着势力,买了很多孤苦孩童,依然无法阻止这件事。

    他们太弱小了。

    谢星珩闭闭眼。

    他让安家兄弟过去问价。

    看不见的,他管不过来。

    看得见的,救一人算一人。

    这场面,比他刚穿越来时遭灾还惨。

    那时他们逃离故土,看得见希望。

    后来虽有人趁机嫁娶,但孩子是嫁人,不是卖了为奴为婢,也不是送去小院里做妓子。来生还有希望再见,日子能熬出头。

    哪像现在,他们连人都不是了。摆在这里连畜生都不如。

    安家兄弟看他心意已决,互相对视一眼,没再劝。

    他俩圆滑,深谙与人交流之道,过去报了谢星珩的名头,又说了谢星珩头一次来买人,希望大家给个面子,除却少数几人表现出不满,但基本都让了。

    谢星珩再不济,也是五品官,在地方上,足够大了。

    买来的人,他没地方安置。

    安家兄弟挑了几个还能说清楚话的人,问他们还有没有住处,家里多大。

    没地方住的人占了多半,少数人有住处,可以收留几人挤一挤。余下的,安家兄弟另外租了民宅安置。

    他俩会办事,挑着谢星珩挑选的要煽动的人,在他们家,或者邻居家租个小屋,哪怕是个铺位也行。

    百姓们缺银子,收留的又是这般身世的可怜人,银钱到位,孤儿寡母进家门。

    谢星珩也因此,见了那三人。

    他初期选中的三人,都姓杨,算同族兄弟,住一条街。

    这个关系,这个距离,会让他们更好结团。

    傍晚下起了小雨,谢星珩站在小巷子里等着人员安置妥当,杨家老大杨飞出来给他一把破伞。

    谢星珩侧目看他。

    杨飞很高,骨架大,肌肉结实,一看就是常干体力活的劳力。

    他穿得破,一条裤子满是补丁,脚上踩着的草鞋也破破的,上衣就是个短褂,胸襟敞着,露出胸口的斑驳鞭痕。

    他没直视谢星珩的样貌,更别提与谢星珩对视。